开始了解无政府主义:读《六论自发性》和《弱者的武器》

2024-11-05  |  #长评 #社科类  | In 脑子转转

读前提醒:本文是去年写的草稿,被我翻出来修修改改,完成度不高,但是写了不发又觉得可惜...介意的朋友请谨慎(?)阅读!

开始想要了解无政府主义是因为读了《毫无意义的工作》,在这之前我刻板印象里的无政府主义者是每天只想着推翻政府的奇奇怪怪群体,现在想想可能也是我所受的教育和我看到的相关新闻有意的渲染影响。《六论》的有繁中版本,在网上有看到说简中版有删减,但是我读繁中会相对吃力,如果有需要的朋友可以选择读繁中版。我自己是没有任何社科背景的,读的社科类书籍也屈指可数,有错误的解读请理解,也欢迎和我讨论。

先来说《六论》,我个人的阅读感非常好!詹姆斯斯科特写得通俗易懂,我一般读社科类书籍会觉得有些痛苦,很多名字我都不知道,一直去查名字解释的话还挺影响阅读体验的, 但是这本因为给的例子很多,讲的也通俗易懂,非常推荐!读完后我似乎是对无政府主义有了一些理解,作者在开篇的《无政府主义的透镜,或者像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一样观察》中就介绍了他认为的无政府主义是什么样的,

…即使民众对无政府主义或无政府主义哲学闻所未闻,他们的意图和政治行为中也会有无政府主义原则在积极发挥作用。我想,在无政府主义的视野下有一点尤其突出,皮埃尔-约瑟夫·蒲鲁东首次使用“无政府主义”这一术语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它就是互助关系(mutuality),或者说是“不经等级制度和国家制度达成的合作”。另一个凸显的观念是无政府主义对混乱、对社会性学习后产生的即兴行为的容忍,以及无政府主义对自发合作、自发互惠的信心。

在本书的讨论中,无政府主义中的”政府“并不仅仅单单指政府这一个组织,所有会产生“同质化”结果的大型组织也包括在内,这些”中心化“的组织在全球范围内推行一种规范,而这些规范又几乎都来自北大西洋国家,从而导致的对当地文化和原有秩序的影响是不可逆的,所谓的发展与繁荣也是在这些制定规则的北大西洋国家的语境下所实现的。

观点里的重点:“互助”和“自发性合作”,在之后也反复被提起,我的理解是,无政府主义想要达成的,并不是完全没有管制,没有”政府“的状态,而是没有一个巨大的用一种规范去规制所有人的中心化的政府,而是有一个个小的”政府“,每个都是群体自发组成的,群体里的个体有共同点,但是同时群体也会适应不同点。在保持多样性的同时可以达成某种共识。

我一开始觉得听起来真的好像EU哇哈哈哈,但是在了解了挪威的一些政策之后,感觉连挪威这种规格的政府都有些太中心化了,比如挪威政府试图合并小地方的医院和学校,理由是会有更效率,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一拍脑袋做的决策,让有些本来只需要在离家两公里的地方上学的学生,现在却需要去离家十几公里的地方上学。这公平吗?还有合并人口少的地方政府,俩地区中间隔的那几座山就当看不见,非要归一起,之间开车俩小时,谁效率提高了?

我相信有关注藏语和粤语在国内学校状况的人会对下面这段内容也有一定程度的赞同吧。

同质化是一项大工程。国家中存在数目庞大、通常相互不可理解的语言和方言,国家通过教育等途径使一种标准的国家语言——通常是主导地区的方言——凌驾于其他方言之上。这导致了语言的消失;随之消失的也有口头或书面的地方文学、音乐、传说和史诗,以及整个的意义世界。多种多样的地方规约和习俗惯例被国家法律体系取代,所有地方至少在原则上要遵循同一套法律。取代多种多样的土地使用习惯的,是国家用来辅助农业税收制度的土地整理、登记、转让制度体系。大量的民间教育途径——学徒制度、由四处游历的“师傅”授业、医疗传授、宗教传道、私塾——则很有典型性地让位于国家的公立学校系统。一位法国教育部长曾得意扬扬地说:在上午10点20分,法国某个特定年级的所有学生都在朗读西塞罗的那篇文章,对此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种举国一致的乌托邦图景很少实现,但是它们确实促成了民间实践的消亡。

所有的这些“规则”,都是由一小部分人制定,推行他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强迫别人认同并且追随。他们凭什么?社会是由每一个个体组成的,那就应该照顾到每一个个体才是啊!我要反抗!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反抗呢,我个体的反抗又无法推翻整个制度,真的有意义吗?

答案是!有的!不要低估微小的反抗的重要性!作者在《六论》里提到一个概念是everyday resistance,就是每天日常做一些小小反抗,不会对生活造成重大影响,但是会让系统出现小小裂缝。让我想起来之前疫情,国内实施健康码制度的时候在首页看到的一些反抗行为(截图,防健康码网站等),这些不就是日常的反抗吗?做核酸的时候糊弄过去,这不也是在反抗吗?而这些反抗的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就在于,它打破了习惯性服从,相当于是对日后的大规模反抗的一种心理练习。

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形成了榜样效应的不服从行为,尤其当它们引发连锁反应,促使别人争相仿效时。若是这样,我们面对的就不是缘于胆怯或故意(或两者都有)的个体行为,而更多是有着大规模政治效应的社会现象。微小的拒绝服从被复制几千次后,足以彻底打乱将军或者国家元首制订的大计划。这种小的不服从永远上不了新闻头条,但是正如千万毫无头脑的珊瑚虫能够创造珊瑚礁,成千上万的不服从、开小差也能够制造经济或者政治上的巨大礁石。一种隐秘的双重共谋使得这些行为难以为人察觉。做坏事的人从不希望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们的安全感来自他们的隐身。官方则站在自己的立场不愿意人们注意到日渐高企的不服从水平,否则就有鼓励其他人仿效的风险,并且让人们发现官方的道德支配地位的脆弱性。这就造就了一种奇异同谋关系下的沉默,使得其中的不服从行为几乎不见于历史记录。(第一章,碎片二,论不服从的重要性)

…习惯性的自觉服从可能导致某些荒唐的情形,每个人在经过理性的反思后几乎都会发现其中的荒谬性。实际上,近三个世纪以来的所有伟大的解放运动最初想要实现的,都是挑战某种法定秩序,对付守卫这些秩序的政治力量更是理所当然之事。如果没有几个勇敢的灵魂敢于突破规则与习俗(通过静坐抗议、示威,以及对既定立法的大规模违背),就没有后来的解放运动。冲击秩序的行为经过愤怒、挫败、暴力的激化后,将清楚传达出这样的信息:人们的诉求已经不能在现有的制度和法律框架内解决。所以,就他们违背法律的意愿而言,本质的一点不是种下失序的种子,而是要求设置一种更加公正的法定秩序。我们如今的法治相较从前要更加公正、更加自由,这也部分归功于那些勇于违抗不公法律的人。 (第一章,碎片三,还论不服从)

在《弱者的武器》里他也提到,无法对系统造成明面上的影响的人,如何用”弱者“的身份去反抗。先插播一条介绍,《弱者的武器》是詹姆斯斯科特对一个马来西亚的村庄的研究,对象是当地没有土地的农民:通常被地主雇佣去干农活或者租地主的土地来获取收入,和地主。而弱者的反抗,就是不和权威直接对抗,而选择用隐蔽的,弱者之间心照不宣的方式去反抗。比如,悄悄摸鱼,再比如,在权威面前假装顺从。避免了公开的集体对抗,也就避免了被权威直接粉碎的可能。

这种低姿态的反抗技术与农民的社会结构非常适合——农民阶级分散在农村中,缺乏正式的组织,最适合于大范围的游击式的自卫性的消耗战。他们的行动拖沓和逃跑等个体行动被古老的民众反抗文化所强化,成千上万地累积起来,最终会使得在首都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员所构想的政策完全无法推行。反抗的日常形式不需要名目。但是,就像成百上千万的珊瑚虫形成的珊瑚礁一样,大量的农民反抗与不合作行为造就了他们特有的政治和经济的暗礁。在很大程度上,农民以这种方式表明了其政治参与感。打个比方说,当国家的航船搁浅于这些暗礁时,人们通常只注意船只失事本身,而没有看到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行为的大量聚集才使失事成为可能。仅此而言,理解这些无声的匿名的农民行动的颠覆性就是十分重要的。

写到这里好累(。)有空继续(。)不过我读书笔记再怎么写,写出来的内容也只是冰山一角,非常推荐有兴趣的朋友去读这两本书,让我意识到了很多以前我没考虑过的看问题角度!今天就到这里!